2020 年度新知答主
“根系阅读”能够让你的知识形成某种“联想式致知”的层累结构，从而支撑起流畅自由的输出。
编辑:“文字失语者”是当下一种比较普遍的现象。文字失语有以下几种表现：其一，缺乏鲜活生成的文字表达能力，习惯于使用表情包、YYDS、梗式流行语(废话文学、糊弄文学、凡尔赛文学之类)，不好好说话，久而久之变成不会说话，文字失能。其二，文字表意空间匮乏，内心戏丰富，但无法用有文化内涵的话语表达，只能干瘪无趣地说“俺也一样”“你懂的”“一切尽在不言中”。其三，老师让写一篇千字评论，下笔好像一两句话就把想法讲完了，下面呢，然后呢？就没有了！写不到一篇严肃完整的论证文章所需要的长度，只能编、憋、挤，用废话空话套话填充，成为“废话篓子”。 我对原文进行了一些修改，使其更通顺易读。希望对你有帮助。
编辑:我经常听到这样的困惑：“我平常也看了不少书啊，收藏夹里一堆文章，怎么到写文章时就写不出来呢？阅读怎么无法支撑我的写作？”一个失语者的反思让我们看到“阅读很多却无能表达”的症结：公众号、微博、知乎等电子媒体空间知识爆炸，有很多地方可以获取知识。一本很厚的书总有人用一篇推文、一则视频讲完。看这些东西似乎也能获得知识，但总觉得不对劲。可能是因为这些东西都很零碎，很难帮助人们建立思想谱系，也很难用于“再输出”。确实如此，那些碎片化、胶囊式的知识信息都是别人“再输出”的东西，营养很低，很难维持“再输出”的丰厚营养。
图片由视觉中国提供。
我想到一个概念叫做“根系阅读”，这并不是指仅仅阅读就能支撑再输出和表达。只有深入挖掘知识的底层、人性底层和结构底层，接触完整的原典思想和智慧，才能获得支撑“再输出”的知识营养，促进文字写作的能力。这个比喻形象地说明了根系的重要性：树苗有根，扎向泥土深处，用庞大的根系滋养生命，向上生长，伸向天空，吸收阳光雨露，长成参天大树。
与“根系阅读”相对的是花式阅读、果式阅读和枝叶阅读。这些阅读方式只关注“结论”和某些精彩的表述。春天里的花朵和秋天的风，随着四季的更替而变化，人们追随潮流阅读，读了很多书却没有“根系”。写作需要话语的生成，没有阅读所形成的思想根系，怎么能支撑“话语的生成”呢？
这就是文字失语、写作失能的关键原因。日常阅读只停留在花朵、果实、枝叶层面，缺乏根系的生命营养和底层根系知识的沉淀。
为了清楚地解释“根系阅读”，我再次使用一个比喻来说明。布罗代尔对于长时段和短时段之间的差异有一个非常精彩的比喻：人类的生活面貌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地理环境、气候、生物物种分布等因素所决定的。就像一条河流一样，河床和深处的潜流决定了河水的流速和流向，而传统史学所关注的人物和事件只是河流表面的白沫。——地理环境、气候、生物物种分布，包括中时段的风俗、风土、制度等等，这些都是一个社会的基础。很多人只关注书本上的知识，或者只是关注热点事件，这些人可能只是“河流表面的白沫”，他们根本不知道河流的深度、河床深处的潜流和湍流，因此也无法掌握河水的流速和流向。仅仅依靠“表面的白沫”是无法写出什么东西的。
任何流行的东西都是即时的，那些文字“都只关心飞溅的水花和波浪，而不是水下的湍流”。阅读需要对抗“好读”的深沉阅读、坚硬阅读和根系阅读。它需要专业化的扎根，因为每个专业都努力把知识扎向根系。例如，人类学要揭示“每一种制度与每一项习俗后面的无意识结构”，社会学要“透过杂乱无章的事实而发现现代社会的根本架构”。——米尔斯所说的“社会学想象力”，就是将日常生活置于某种社会“根系”中去思考的能力。在日常生活中，人们经常感到私人生活充满陷阱，这与存在于社会结构中的非个人因素和变化有关。只有将个人生活与社会历史联系起来认识，才能真正理解它们。
只有通过根系阅读才能支撑“根系思考”，才能让你的写作流畅而有深度、有价值、有源头活水涌流不断。如果你只是休闲、消遣性地阅读杂志、报纸、刷公号、刷短视频，那么你所吸收的知识只能让你形成某种感慨或积累素材，但并不能支撑你的写作。所以，不要迷信“让别人替你读书”，而是要面对纸质书去阅读。
哪些阅读属于根系阅读呢？例如，经过时间检验的经典原著，它们经过了流行文化的筛选和检验，不是“水面的白沫”，而是触及了一条河流的深流湍流。每一代人都能从中汲取思想营养，成为经典。《文心雕龙》、《社会学想象力》、《群氓时代》和《论法的精神》都属于这样的经典。每个专业都有这样的经典，啃原著就是在培养自己的根系。
例如，对于一个社会的结构和文化进行深入描绘的著作，我将“结构”理解为“长时段中不变的规律和逻辑”。这就是一个社会的根系，元宇宙、区块链、ChatGPT等概念泡沫只是各领风骚没几天的东西。要去读“结构”，比如，洞察幽微人性，读那些深描复杂人性的文学作品——《百年孤独》《平凡的世界》《悲惨世界》《红楼梦》。读懂了那些作品，就能解释当下每天遇到的多数人、每天经历的多数事。那些作品不是写一个时代一个人，而是那个时代的“根”、人性的“根”。
“根系阅读”，其中包含了这些关键词：经典、普遍性、人性、结构。普遍性意味着它具有巨大的解释力，因为它是底层根系的观念，具有解释多数现象的普遍力量。例如，在阅读新闻时，我们不仅要关注每天的热点，更要关注支撑这些热点的普遍结构。赫伯特·甘斯在《什么决定新闻》中深入探讨了这个问题。有一个文学概念叫做“母题”，伟大的作品中总包含着共同的人类母题。每天呈现的新闻热点，实际上是一个社会结构化母题的再生产。仅仅吃快餐式地阅读表面新闻，像麦当劳的鸡块一样，没有对后“社会根系”进行阅读，就无法支撑你对其他热点的观点输出。
“根系阅读”能够让你的知识形成某种“联想式致知”的层累结构，从而支撑你的流畅自由输出。通过日复一日的积累，你大脑中会有大量的“根系”，这些活的有机的“根系”在面对热点时会受到阳光、雨水的刺激而迅速生长出观点的枝干。根系中蕴含着大量的“活水”，只需一滴水、一瓢水就能支撑你源源不断的写作。浅阅读无法支撑输出，因为别人的即时写作已经榨干了营养，知识含量很薄，无法支撑你的再生产。
撰文：曹林。
图文排版：周 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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